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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道元:《红楼梦》中王氏兄弟的演变

时间:2023-10-10 21:23 点击次数:139

  王氏兄弟的数量、序齿与关系,是逐渐呈现的。由第2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我们知道了贾琏所“娶的就是政老爹夫人王氏之内侄女”。也即,王夫人是王熙凤的姑妈。

  由第3回大家“拆金陵来的书信看,又有王夫人之兄嫂处遣了两个媳妇来说话”,可推测金陵来信者,是留守金陵的王夫人之大兄也即凤姐之父。而“遣了两个媳妇”的,是居住在京城、接到了金陵来信、派了家人来贾府送信的“王夫人之兄嫂”王子腾夫妇。

  由第4回雨村审理薛蟠案途中,“忽闻传点人报:“王老爷来拜。”审薛蟠案出王老爷,我们可以推测,是留守金陵的王夫人之大兄,为薛蟠之事而来。这是作者的惯用手法,曰“板定”,即一事件的关联,要通过接下来的事件显现出来。

  批语【戌侧:横云断岭法,是板定大章法。】所批正是如此,乃薛蟠之大舅。第5回的凤姐“哭向金陵”、第14回王仁回南时凤姐“写家信禀叩父母”、第49回薛蟠、李婶儿、邢岫烟、王仁等结伴进京,均佐证了凤姐之父也即王夫人之大兄,留守在金陵。

  由第4回王夫人“又见哥哥升了边缺”,便知王子腾是王夫人的二哥。薛蟠“闻得母舅王子腾升了九省统制,奉旨出都查边……如今舅舅正升了外省去”、第53回作者直述“王子腾升了九省都检点”、第55回探春“我舅舅年下才升了九省检点”,书中主体性文字定下的基调是,王子腾为王夫人之兄,升了九省统制,现今外出巡边,不在京城。后文知,至第96回才奉旨回京。

  由第4回还可知,王夫人与薛姨妈是“一母所生的姊妹,今年方四十上下年纪”,宝钗“比薛蟠小两岁”。从其他章回可知,王夫人是薛姨妈的姐姐,年龄“已将五十岁”。

  上述文字可知,留守金陵的凤姐之父居长,王子腾行二,王氏兄弟二人,均是王夫人之兄;薛姨妈比王夫人小十来岁,王夫人是凤姐的姑妈;薛蟠只比宝钗年长两岁,且是个“戥子算盘从没拿过”不会做生意的少年纨绔。这是书中的主体性文字,也即曹雪芹增删改写的构思。

  红学前辈们很早就注意到了书中有很多“毛刺儿”,但并未深入追究。所说的“毛刺儿”,人们公认是“上一稿”之旧文与当下新构思的衔接之处,尚未抹平所致。

  笔者认为,如果以矛盾论的观点来思考,每个“毛刺儿”便是一个个的矛盾体,存在着矛盾的主要方面和次要方面。矛盾的主要方面,便是主体性文字,是当前的新构思;矛盾的次要方面,便是“上一稿”的遗痕,是非主体性的文字。如果把这些矛盾的次要方面也即非主体性文字组合起来,则是另一种故事。

  这些非主体性文字,往往隐藏于字里行间,而不是以明文的形式存在的,故而不易被人发现,也容易被作者忽视。正因如此,才成为了增删改写中的漏网之鱼,形成“毛刺儿”。也有以明文形式存在的,但多是存在于不太被人关注的一些版本之中。之所以是明文,是因为在增删的较早时期,正文便是如此。

  一如第6回贾蓉找凤姐来借玻璃炕屏,言“老舅太太给婶子的那架玻璃炕屏”。字里行间便暴露出还有一位“老舅”。“老”便是“幺”,老舅、老姑、老姨、老叔,便是最小的舅舅、姑姑、姨姨、叔叔,而且是比自己的父母还要小。

  我们暂且不去追究作者尚未从主人公宝玉的角色中跳出圈外,而令贾蓉混乱了辈分,我们这里只言字里行间流露出的,还有一位年龄比王夫人还小的舅舅,这个“老舅”便是一处旧文的遗痕。这个老舅之名,在曹雪芹新构思的增删稿中,也即主体性文字中,并没有明文,但又有挥不去的“影子”。

  一如第25回魇魔法,“次日,王子腾自己亲来瞧问”。但升了九省统制的王子腾并不在京城,而是“奉旨出都查边”去了。未有皇上的旨意,偌大的朝廷命官不可能擅离职守。而且,凤姐、宝玉为晚辈,王子腾也没有请旨回家探望的理由,皇上也不会恩准。

  退一步讲,即便皇上能够恩准,从请旨、恩准,也需要时间,其不可能“次日”便可获准。即便立刻便能获准,其昼夜趱行,时间上来也不及。而且,九省统制的出行,必要喝道、回避,浩浩荡荡,贾府还要跪出远迎,并非抬腿就能到来的简单之事。

  换言之,此处来探望的,只能是居住京城附近的另一位舅舅,也即第6回所言的“老舅”。换言之,是那位“影子”舅舅。这个影子,在晋本第54回、程乙本通部、诸本后40回中,是以明文“王子腾”出现的。而在戌己庚蒙戚列杨舒等抄本,以及程甲本的前80回中,并看不到明文的“王子胜”之名。

  一如第48回薛蟠要出门远行,“薛蟠先去辞了他舅舅”。这个要辞行的,也应是居住京城附近的那位“老舅”王子胜,而非“奉旨出都查边”的王子腾。

  一如第62回给宝玉送来生日礼物的舅舅,抄本和程甲本是“王子腾那边,仍是一套衣服,一双鞋袜,一百寿桃,一百束上用银丝挂面。”“仍是”二字之表述,带着态度,说明历年如此——这是个寒酸“啬刻的”舅舅。言外之意,是无法与王子腾相比的。但这个舅舅在程乙本中,则明文是“王子胜”。

  显然,将这些章回的“影子”舅舅置于王子腾身上,便矛盾重重,难以解释的。实际上,问题也不限于这些章回。

  有认为晋本中的“王子胜”是传抄之误、程乙本中的“王子胜”是程高妄改、诸本后40回中的“王子胜”是伪续。但这样的调子,是无法回避第6、25、48、62回等前80回中这些抄本所反映出来的问题的。换言之,“影子”是个真实的存在。

  第25回,王子腾夫人的寿诞“薛姨妈同凤姐儿并贾家三个姊妹、宝钗、宝玉一齐都去了”。这里明文,薛宝钗去给舅妈王子腾夫人贺寿了。

  但是,第52回舅老爷的生日“宝钗道:‘我们不去。昨儿单送了礼去了。’”舅妈的生日,薛宝钗去了,而亲舅舅的生日,宝钗却不去,这是无法附会的。深谙人情世故的薛宝钗不去给舅舅拜寿,只能解释为这是位无足轻重的舅舅。

  这个舅舅应与第62回宝玉生日送来一套衣服、一双鞋袜、一百寿桃、一百束挂面的寒酸舅舅,是同一人,其在薛宝钗心中的位置,尚不及一个有权势的舅妻王子腾夫人,绝非九省统制的舅舅。而且,王子腾还在九省任上,不可能因为生日而请旨回家,也不可能为其举办一个缺席的拜寿仪式礼。这个过寿的舅舅,只能是无权无势的王子胜。

  第44回为鲍二家的上吊之事,诸抄本和程甲本作“贾琏生恐有变,又命人去和王子腾说”。王子腾在外巡边,至96回才奉旨回京,贾琏若送信给王子腾,王子腾再托付京城的“现管”,均需时日,时间上来不及。

  而且,以书信来往终究是个把柄。而程乙本作“贾琏生恐有变,又命人去和坊官等说”,此应与第68回“都察院又素与王子腾相好”一样,是看在王子腾的面子上,而无需直接惊动王子腾亲自出头露面。偌大个朝廷命官,也不会在这等事情上出头露面,这才是合乎官场规矩的合理之文。

  再看第52回“……明日是舅老爷生日,太太说了叫你去呢。明儿穿什么衣裳?今儿晚上好打点齐备了,省得明儿早起费手。”宝玉道:“什么顺手就是什么罢了。一年闹生日也闹不清。”“闹不清”是字眼。宝玉从舅老爷生日宴上回来,孔雀裘烧了一个“烧眼”。人们大多注意到了这个“烧眼”,因为落脚之处是“晴雯补裘”。

  但是,对“闹不清”并不太关注其落脚点。倘若此三字没有落脚点,那便是无意义的赘文,绝非大文豪曹雪芹所为。实际上,“闹不清”和“烧眼”,均是为第101回王仁要给二叔王子胜提前举办一个假生日而服务的。

  第52回舅舅的生日是穿裘的寒冬时节,但第101回的假生日还不到穿裘的时节。王仁之所以要提前办个假生日,是因为王仁独自为其父(实非王子腾,现存文字是指王子腾)开了一个吊,所收彩礼自己独吞了,惹得二叔王子胜很不高兴,王仁便为王子胜办了个生日,以所收彩礼来平息王子胜的不满。

  但在时间上,尚不到王子胜生日之时,故而便是提前追加了一个假生日。故而,才有第52回贾宝玉的“闹不清”。换言之,王子胜在某种文字系统中,是结构内的文字,第52回过生日的舅舅,便是王子胜。而若将第52回这位舅舅,按照增删稿指向王子腾,那就等于否掉了作者遥遥伏下的线。

  综合“二”“三”这两部分的文字,我们基本可以推断,在“上一稿”中,王氏兄弟为三人:凤姐之父也即王夫人之大兄、王子腾、王子胜。而至曹雪芹的增删稿之时,将王子胜的戏份,转移到了王子腾身上,二人合并为了一人,改写成了兄弟二人。

  为了重点人物的形象更为突出,将几个人身上的戏份集中到一个重点人物身上,这是文学作品修改润色和提升艺术性的正序,是常见之事。将王子胜与王子腾合并为王子腾一人,是曹雪芹的新构思。实际上,作者对多组人物也进行了整合归并,只不过由于整合得十分成功,没有留下“毛刺儿”,而不被人们发现而已。

  但仍有留下痕迹的,如大姐儿与巧姐儿的整合、蕊珠与珍珠的整合以及珍珠与袭人、春纤与鹦哥、鹦哥与紫鹃、红檀与檀云、檀云与晴雯,吴贵与多浑虫、多姑娘与灯姑娘、鲍二与无名氏、鲍二家的与无名氏、彩云与彩霞、邢家兄弟、史家兄弟等等人物组的整合,而王氏兄弟只是其中的一组。

  但是,并非所有的人物都是可以合并的,而强行合并便会留下“毛刺儿”。王氏兄弟便不存在整合条件的,王子腾、王子胜二人在人物品位、地理空间、经济状况、官职级别、综合素养等方面,不存在整合的可能性,因而也是失败的一组整合,留下了多处无法解释的“毛刺儿”。

  剖析王氏兄弟的整合,其一,抄本和程甲本在形式上虽然实现了王子腾与王子胜合并于一人王子腾身上,但这只实现了“皮和毛”层面的整合,删除了“王子胜”之名;而皮毛之下的“血和肉”,仍有一位三弟之“影子”。也即,抄本和程甲本在形式上是兄弟二人,但字里行间是兄弟三人的文字。

  其二,对于这种不具有整合现实性的人物组,笔者主张在文本校对中,应恢复整合前的原貌,以减少矛盾冲突。也即,在王氏兄弟问题上,恢复程乙本兄弟三人的关系。

  增删稿中的王氏兄弟是兄弟二人,其“上一稿”是兄弟三人。而当我们站在“上一稿”王氏兄弟为三人的层面上来思考问题时,却又发现这“上一稿”仍不是最初起草的面貌,这“上一稿”之上还有“上一稿”,即“再上一稿”。

  第85回贾政升郎中任,“凤姐道:‘说是舅太爷那边说,后儿日子好,送一班新出的小戏儿给老太太、老爷、太太贺喜。’……这日一早,王子胜和亲戚家已送过一班戏来”。自第4回王子腾外任边缺不在京城,至第96回才“奉旨来京”,并病故于回京的路上。这“送过一班戏来”者,便不会是王子腾,而只能是王子胜。这段文字反映出的是,王氏兄弟三人的状态。而且抄程刻本也均明文送来一班戏的,是“王子胜”。

  第95回,贾琏回王夫人“舅太爷升了内阁大学士,奉旨来京,已定明年正月二十日宣麻。有三百里的文书去了。”结合接下来的作者直述,凤姐“又要预备王子腾进京接风贺喜。凤姐胞兄王仁知道叔叔入了内阁,仍带家眷来京。”

  便知,此“舅太爷”便是王子腾。即,入了内阁的,是王子腾。而“王仁知道叔叔入了内阁”句,则知王子腾是王仁的叔叔。换言之,王子腾绝非居长。至此,仍与曹雪芹兄弟二人的增删稿不冲突,即:王夫人之大兄凤姐之父居长、王子腾行二。也与王氏兄弟三人的“上一稿”不冲突,即:王夫人之大兄凤姐之父居长、王子腾行二、王子胜行三。

  但到了第96回,王夫人正盼王子腾来京,凤姐来回:“我们家大老爷赶着进京,离城只二百多里地,在路上殁了。”进京路上亡故的我们家“大老爷”,当然是个居长者,这便与第95回入内阁、行二的“叔叔”王子腾,相冲突。

  第96回接下来作者直述“王夫人不免暗里落泪,悲女哭弟”。“悲女哭弟”,王子腾却变为了王夫人的弟弟。本回前文“大老爷”与第95回“叔叔”冲突,此处王夫人的突然改口,又导致了第96回自身内部冲突。

  这不得不让人去思考:在第96回中,一部分选取了一个居长者“大老爷”的文字;而另一部分选取了一个行二者“悲女哭弟”的文字。而且,作者欲将此二人合并为一人。与第95回相比,似是第96回更为原始,仍处于两个人物尚未整合成功的状态,两个故事方枘圆凿格不相入。

  而第95回,则是已经整合为兄弟三人的状态,其“叔叔入了内阁”句,未必是原始状态,而是整合后王氏兄弟重新排序的新文字。也即,这个“叔叔”有可能是原文字中也是行二,但并非是王仁的那个行二的“叔叔”。

  换言之,这更似是两个故事,或言两个素材:一个是行二的入了内阁的“叔叔”王子腾,一个是居长的路上亡故的“大老爷”王子腾。这两个王子腾,时而为王夫人之兄,时而为王夫人之弟,但这两个人又都统在了王子腾的名下。

  也即,王子腾是由两个人物整合来的,这也便会出现,当取其中的一个素材之文字时,字里行间让人感觉到是兄的语义;而当取另一素材的文字之时,又让人感觉到是弟的语义。因为,整合中也会有两种文字的杂合。

  再看第101回,贾琏大清早为王子胜、王仁的事求裘世安回来“贾琏道:‘……你也不知道知道你那哥哥的好处,到底知道他给他二叔做生日啊!’凤姐想了一想道:‘嗳哟,可是呵,我还忘了问你,二叔不是冬天的生日吗?我记得年年都是宝玉去。前者老爷升了,二叔那边送过戏来,我还偷偷儿的说,二叔为人是最啬刻的,比不得大舅太爷。他们各自家里还乌眼鸡似的。不么,昨儿大舅太爷没了,你瞧他是个兄弟,他还出了个头儿揽了个事儿吗?’所以,哪一天说赶他的生日,咱们还他一班子戏,省了亲戚跟前落亏欠。如今这么早就做生日,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他”指凤姐之兄王仁;“他二叔”指王子胜;而“大舅太爷”,便是问题。站在凤姐角度,称其娘家长辈,当是“老爷”“大老爷”“太爷”“大太爷”,或者以今日习惯称“伯父”“父亲”,何能以“舅”来称?

  而且“昨儿大舅太爷没了”“他还出了个头儿揽了个事儿”“咱们还他一班子戏,省了亲戚跟前落亏欠”,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是,亡故的是凤姐娘家长辈,关系比二叔王子胜还亲近,凤姐还要向王子胜偿还人情,那只能是王仁、凤姐之父。这便就更不能称“舅”了。

  即便是作者站在宝玉角度,从自传的角度一时转过弯来,但对自己的娘家父辈,琏凤也不能随宝玉称“舅”,而应比照琏凤称王子胜“叔”来称娘家人,即当称“老爷”。这只能解释为:要么所指乃另一家庭——王夫人娘家的家庭,在这个家庭中,琏凤随宝玉称“舅”。

  但是,王夫人那边的“大舅太爷”,并不在京城而留守金陵。分析凤姐的语言以及与王子胜做比较,更似是在王子胜兄弟之间的比较。也即,王子胜出手,没有其兄大方。要么,理解为这是两个家庭向着一个兄弟三人的家庭整合过程之中,所产生的称呼上的混乱。

  而从兄弟三人的层面上来思考问题,琏凤当称王子胜为三叔,为何又称“二叔”?如此排查追问下去,前文的两个“要么”便只剩下后面的一个,即:这个家族只有兄弟二人,凤姐之父居长、王子胜行二,这个家庭中并没有王子腾的位置。

  依这段文字,王子胜自个家里日子紧巴,是“乌眼鸡似的”对钱财盯得紧的啬刻之人,与第62回送宝玉生日礼物者是同一角色。而在另一个家庭中,王子腾是行二的,且是宝玉之“舅”。

  换言之,第101回与第96回一样,是两种家庭的两种文字,正向着一个家庭整合之初的混乱状态。也即,第101回中的文字,与第96回相近,多数仍是“再上一稿”的两个家庭之文字,并且正向着“上一稿”王氏兄弟三人整合之初的状态。

  仍看第101回,“贾琏道:‘你还作梦呢。他一到京,接着舅太爷的首尾,就开了一个吊。他怕咱们知道拦他,所以没告诉咱们,弄了好几千银子。后来二舅嗔着他,说他不该一网打尽。他吃不住了,变了个法子就指着你们二叔的生日撒了个网,想着再弄几个钱好打点二舅太爷不生气,也不管亲戚朋友冬天夏天的,人家知道不知道,这么丢脸!你知道我起早为什么?’”

  贾琏所称的“舅太爷”,从上下文的文意来看,乃是王子胜之兄,也即王仁、凤姐之父。王子胜既然是“二叔”,那么凤姐之父便是居长。其“舅太爷”同上,仍是向着“上一稿”兄弟三人的方向整合中的转换称呼出现的混乱,即要合并到宝玉舅舅家,而要改变称呼。

  这段文字给我们的信息是,王仁进京后便给死者开了一个吊,所收彩礼独吞了,二叔王子胜对此很是不满,王仁便在还不到穿裘的严冬时节,为王子胜提前办了个假生日,以所收生日彩礼,来慰藉王子胜。此处隐隐约约流露出的信息是,死者不是王子腾,而是王仁之父。

  因为,若是王子腾,王仁便无法绕开王子腾夫人,也不敢背着王夫人。也即,开吊轮不到王仁。换言之,这仍是只有王仁、凤姐之父和“二叔”王子胜的家族,王仁是在为自己的父亲开吊。不高兴的,只有未分享彩礼的二叔王子胜。这里的核心话题是,王仁家的亡故者,并非王子腾,这个家庭与王子腾无关。

  继续看第101回,“(凤姐)便道:‘凭他怎么样,到底是你的亲大舅儿。再者,这件事,死的大太爷、活的二叔都感激你了……。’” 其中,“死的大太爷”乃凤姐、王仁之父。这种称呼,才是合乎情理的称呼,前文的“舅太爷”,只能是整合过程中转换称呼的乱象,即要合并到宝玉舅舅家,而要改变称呼。

  而这里的称呼,才是最原始的、未向着宝玉舅舅家整合时期的正确的称呼。这里的“活的二叔”,仍是指王子胜。这便进一步坐实了这是兄弟二人的家族。虽然凤姐之父一直居长,但与增删稿中留守金陵的“王夫人之大兄”不是一个家庭,不是同一人。

  至“上一稿”增删稿之时,也即整合之后,才是同一人。换言之,王夫人之大兄、王子腾、王夫人是一个家庭;凤姐之父、王子胜是另一个家庭。在改写中,这两个家庭整合为了一个家庭。但也随之出现了王子腾时而为王夫人之兄,时而为王夫人之弟;亡故者时而行二,时而居长的状况。

  其一,第101回这一回主写是一个与凤姐关系密切的家庭。在这个家庭中,只有弟兄二人,行二者是王子胜。王子胜是凤姐的“二叔”,是贾琏的叔丈。这是“再上一稿”中的一个家庭。当这个时期的稿子要向“上一稿”演变时,也即要改写为王氏兄弟三人的稿子之时,这个家庭的成员便转换为了宝玉之舅的角色。这是“舅”和“叔”称呼胡乱之时,关系转变的关节点。

  其二,第101回这一回的亡故者,是王仁、凤姐之父。凤姐属于外戚,王仁作为这个家庭中这一支的掌门人,为生父开个吊,不受任何人的约束。而另一支,也即其二叔王子胜,也只是不高兴而已。接下来王仁要给王子胜提前办个假生日,但王仁没敢让凤姐知道。而凤姐得知后,更是羞于参加他们的弄虚作假之事。

  其三,第96回的亡故者,则是另一个与王夫人关系密切的家庭中的行二者。王夫人家庭中的行二者,与凤姐家庭中的居长者,这两个“再上一稿”中的亡故者,到了“上一稿”兄弟三人的稿子中,整合为了一人王子腾。

  换言之,第95回是基本整合为“上一稿”王氏兄弟三人的文字,而第96、101回则主要是“再上一稿”文字,并处于刚刚要向“上一稿”整合的混乱状态,其两个家庭各兄弟二人的痕迹深浓。进而言之,此正处于由两家四人整合为一家三人转换的关节点上。

  对王氏兄弟数量与序齿的分析,笔者认为存在着三种状态。也即,经过了三次大的改写,才走到今天我们看到的本子之状况的。见“图.王氏兄弟在成书中的演变图式”。

  第一种状态是,王氏兄弟来自于两个家庭,每个家庭均是兄弟二人。在A家庭中的居长者,是王夫人之大兄,行二者是王子腾。王子腾是王夫人之弟。在B家庭中,凤姐之父是居长者,王子胜的角色行二。A家庭中的居长者、B家庭中的居长者,应均是朝廷命官,并相继亡故。这个时期的文字,应是“再上一稿”即素材的状态。

  第二种状态是,将这两个家庭的四人,合并为一个家庭——王氏兄弟三人的家庭。具体是:

  其一,素材中A家庭中的王夫人大兄,到这个兄弟三人家庭中,仍然是居长。并且将B家庭中的居长者即凤姐之父的身份,一分为二,其一部分角色与王夫人大兄合并,这两个居长者整合在一起,也即王夫人之大兄、凤姐之父,在这个兄弟三人家庭中居长。

  其二,将A家庭中的行二者即王夫人之弟,与B家庭中的居长者即凤姐之父,这两个亡故者合并为行二的王子腾。也即,居长的凤姐之父分身过来一部分角色,与王夫人之弟合并为行二的王子腾。

  其三,将B家庭的行二者,作为这个新家庭的三弟王子胜。这应当是由素材到“上一稿”的状态,笔者怀疑《石头记》当处于这种状态,即兄弟三人的状态。

  我们能明显地感受到,凤姐之父乃是留守金陵的王夫人之大兄,这便是AB两个家庭的居长者合并后之文字信息;但又能感受到凤姐之父似是王子腾。这是因为居长的凤姐之父,与王子腾合并,那么在王子腾身上便有了“大太爷”“大舅太爷”的信息。这便是A家庭中的行二者与B家庭中的居长者合并后,遗留下的文字信息。

  第三种状态是,又将王氏兄弟三人中的王子腾与王子胜,合并为一人,统在王子腾名下,兄弟三人变为兄弟两人,即:王夫人之大兄也即凤姐之父居长、王子腾行二。这也是我们今天看到的主体性文字,也即曹雪芹的增删稿。

  但笔者认为,王子腾与王子胜不具有合并为一人的条件。王子胜的形象猥琐、“为人啬刻”、“比不得大舅太爷”,二人形象相距甚远,难以整合在王子腾身上。从效果上看,矛盾冲突过多。可以说,这组的合并基本是失败的,远不及兄弟三人的第二种状态合乎情理。

  之所以建立王氏兄弟的演变三种状态之假说,是因为唯有此种学说,才可解释书中关涉王氏兄弟的种种矛盾。

  一如第3回末大家一处“拆金陵来的书信看,又有王夫人之兄嫂处遣了两个媳妇来说线回王夫人“又见哥哥升了边缺”,这两回中的王子腾,是王夫人之兄。而第96回却是王夫人不免“悲女哭弟”,王子腾是王夫人之弟。这一矛盾,便是第96回是素材中也即第一种状态中,A家庭里王夫人年长王子腾。而第3、4回应是第二、三种状态中,改写为王子腾年长王夫人。序齿变动的原因是,B家庭中居长者凤姐之父之一部分身份,改写为了王子腾。

  一如第5回的凤姐“哭向金陵”、第14回王仁回南时凤姐“写家信禀叩父母”、第49回薛蟠、李婶儿、邢岫烟、王仁等相伴进京,均在言凤姐之父留守在金陵。第25回凤姐生命垂危之时,“堪堪的日落,王子腾的夫人告辞去后”,流露出王子腾夫妇也非凤姐父母。即,凤姐与王子腾不是直系的血亲关系。

  但是,第101回的文字,路上亡故的是王子腾,王仁开吊的是王子腾,这个“大老爷”即王子腾,便读出了凤姐之父。这一矛盾,是因素材中的B家庭之居长者,即凤姐之父,在改写中将一部分角色仍保留在居长者的身上,而另一部分角色与王子腾合并之故。

  一如第6回刘姥姥谈起20年前去王家,“他家的二小姐……倒不拿大”。王夫人是“二小姐”,仍是素材中A家庭里,王子腾是王夫人之弟的遗痕。笔者在数篇文章中谈起过,第6回是窜抄进来的较早的章回,其内存在着诸多早期之文,此处便是其一。这是一处与主体性文字不合,但与A家庭相合的文字。

  一如第6回贾蓉借炕屏处的“老舅太太”,便是第二种状态王氏兄弟三人之时,王子胜的夫人。倘若认为是第一状态的素材中的B家庭文字,那么贾蓉当称“二姥爷”,故而应是第二种状态兄弟三人时期的文字。

  一如第25回,宝钗给舅妈王子腾夫人拜寿,而第52回却不给舅舅拜寿,是因第25回的王子腾,在素材中即第一种状态中,是A家庭中的成员,是宝钗的舅舅。而第52回的舅舅,在素材中也即第一种状态中,是B家庭中凤姐的二叔,与宝钗没有血缘关系,这是两个异姓的家庭。

  而第二种状态中的王子胜,是改写为王家三弟的。第25回中,王子腾夫人探望的是宝玉,那是A家庭中王夫人那边的亲戚;王子胜探望的是凤姐,那是B家庭中的亲戚。而到增删稿中,整合在了一起。

  一如,第25回魇魔法抄本和程甲本之“次日,王子腾自己亲来瞧问”,与第4回升了九省统制的王子腾“奉旨出都查边”、第53回“王子腾升了九省都检点”、第55回“年下才升了九省检点”所反映出来一直在外任上,相冲突。

  王子腾外出巡边,未见奉旨还朝,今仍在九省任上。这一矛盾,是因第三种状态时,将王子腾、王子胜合并为一人之故。此处的程乙本“王子胜”是第二种状态,也是不存在矛盾冲突的合理之文。

  一如第48回薛蟠远行处“薛蟠先去辞了他舅舅”。同样与在外巡边的王子腾矛盾,此处笼统言“舅舅”,便给读者造成混乱。这仍是第二种状态之时,居住京城的“老舅”王子胜。而要消除误读上的问题,需要在系统上统一恢复到第二状态,此处的辞行才能有解。

  一如第62回送宝玉生日礼物,抄本和程甲本是“王子腾那边,仍是一套衣服,一双鞋袜,一百寿桃,一百束上用银丝挂面。”同上,需要在系统上统一恢复到第二种状态。而程乙本此处,恰恰是第二种状态的“王子胜”。

  一如第70回,抄本及程甲本“王子腾之女许与保宁侯之子为妻”在程乙本“王子胜将侄女许与保宁侯之子为妻”。此处虽不产生矛盾,但能知晓,抄本、程甲本是改动过的文字。

  一如第96回“正月十七日,……凤姐进来回说:‘今日二爷在外听得有人传说:我们家大老爷赶着进京,离城只二百多里地,在路上没了!太太听见了没有?’……凤姐道:‘说是在枢密张老爷家听见的。’王夫人怔了半天,那眼泪早流下来了……“。在这段文字中,凤姐只是一个通风报信者,而非悲痛欲绝者。其原因是,亡故者乃第一状态素材时期A王夫人家的弟弟,非B家庭凤姐之家人。

  一如第96回后半回“王夫人进来,已见凤姐哭的两眼通红”,这淡淡一笔而过的,才是B家庭中凤姐之父亡故的文字。

  一如第101回、114回称呼上的混乱,则是由第一种状态A、B两个家庭各兄弟二人,向着第二种状态一个家庭兄弟三人的改写过程中,称呼转换上产生的胡乱。

  若再考贾母亡故之时,重病的凤姐仍苦撑着累至吐血,但王夫人犹如一块寒冰一般,对凤姐的生死毫不在意,仍狠命往死里使用,丝毫不像有姑侄亲情。这是因第一种状态下AB两个家庭,是没有亲缘关系两个异姓家庭之故。换言之,作者向着“皆连络有亲,一损皆损,一荣皆荣”的方向改写了。

  不再例举,书中有关王氏兄弟的令人费解之处,在王氏兄弟文字演变三种状态之假说下,得到了合理的解释。一种假说,当它能够完满地解释无法解释的疑难问题,其本身也是一种有力的自证。对于文本的解读,特别开展解读讲座的人士,如果继续沿袭旧的假说,即便否掉了后40回,但无法否掉前80回,对前80回中的种种矛盾,经不起质疑。

  继而,我们还可以进一步延展。就王氏家族的其他成员来看,刘姥姥20年前去过王家,并见到了已经几岁了的“凤哥”。那时王夫人尚未出阁,比王夫人小十来岁的薛姨妈,自然更不会出阁、怀孕、生子,不会薛蟠年长凤姐。

  但是,第28回中的薛蟠比凤姐年龄还大,薛蟠称凤姐为“妹妹”,凤姐称薛蟠为“薛大哥”。第66回也是如此,薛蟠称凤姐为“舍表妹”。

  换言之,“上一稿”中的薛蟠,是年龄很大的男子,并非是只比宝钗年长两岁的十几岁之少年公子哥。而“戥子算盘从没拿过”尚不会做生意的少年纨绔薛蟠,是曹雪芹增删改写的结果。这些文字反映出,最原初之时,薛姨妈并非王家姐妹。目前我们看到王家兄弟姐妹,均是增删改写的结果。

  进而言之,这是个由多个素材纂撰在一起的故事。对成书过程的分析,让我们看到了曹雪芹增删改写中的删改力度;也让我们知道了索隐某一家之事,不具有太大的意义;还让我们认识到了,探佚的结果有可能所得的只是些早期之文。而更为具指导意义的,是对前80回和后40回文本的校对。

  笔者认为,前80回中那些将王子腾与王子胜合并为一人的部分,应当恢复到第二状态,二人不存在合并为一人的客观基础,否则矛盾重重,解读中无法自圆其说;后40回中那些称呼上的混乱,需要依据分析统一在合乎情理的称呼上来。特别是第96、101、114回,需要理顺、校订至无矛盾冲突。

  以往,人们常以“真”“伪”来进行判断,这种观念应回到成书过程上来:未必都是“伪”,而是成书过程中的不同阶段之反映和传抄中的错误。在遇到困难之时,绕开困难,以简单的方式处理,对不合自己观点的部分,一“伪”了之,是逃避问题的做法。

  本文关于王氏兄弟的关系的三种状态,反映出:增删稿抄本、程甲本的前80回,既遗留下了第一种状态,也有第二种状态的遗痕;而程乙本的前80回基本是第二种状态的文字;后40回中则更多的是第一种状态向着第二种状态转变时期的文字。但这并不表明程乙本是比抄本、 程甲本还早的本子,而是恰恰相反,程乙本在整体上是较晚的文字。但在王氏兄弟这一问题上,是早于抄本、程甲本的文字。笔者认为,除了章回数较少的郑藏本难以判断之外,诸本均是混抄杂合本,程乙本中的王氏兄弟之文,便是杂合进来的早期之文。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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