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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丨邓朝晖:草木怀乡

时间:2023-07-29 07:08 点击次数:98

  今年端午,第一次有了回家的感觉。前一阵子有天下了场大雨,北京暂居的院子里湿漉漉的,突然间很想家,不是想亲人,而是怀念那座江南小城。心里估摸着,栀子花应该开了吧。那种淡淡的清香,满城都是。南方这个季节,满眼都是水,河里的水涨起来了,再加上阴雨绵绵,没有不湿润的地方。

  而北方不同,自三月开始,北京就一直是小阳春的天气,雾霾也不多见,这样的气候一直持续到五月初。我知道此时的湖南是波澜起伏,今天棉衣明天外套,后天又得是短袖了,而且“春无三日晴”,如果不是楼层高,家里的被褥又会是一股霉味。

  虽然气候于人没什么变化,然而鲁迅文学院的草木却一天一天变化起来,或许是草木对自然的感受比人要敏感吧。刚来时院子里一片荒芜,寸草不生,只有一些高高大大的树,没有叶子只有枝干。过了十来天,先是玉兰花开了,这是白玉兰和粉红玉兰,不同于南方的广玉兰,它们先开花,花期很短,四五天最多一个星期就谢了。花开完之后再陆陆续续长出叶子。广玉兰是常绿乔木,叶子与花白绿相间,开花时间会长一些,我的感觉是五六月一直开着。在端午前后的梅雨天,心情常会郁闷,只有它们是明朗的。

  对于白玉兰的开放我怀有敬意,如同看到一个人对生命的挣扎。记得有次在火车上遇到一个生重病的男人,很年轻,二十多岁吧,他是去北京治病的,虽然身上全副武装,戴了大口罩,虽然他的妻子和姐姐在看一张张的化验单,但我依然能感受他的生命旺盛。因为他一直盯着窗外的北京看,兴奋地说,这里要去玩那里要去玩。而正好那几天,玉兰花不管不顾地开了,相比粉红玉兰,白玉兰开得更令人震撼。大朵大朵,几天之间覆盖了整个院子。如果“覆盖”还不够,那就用“占领”。最初是椭圆形花苞,说是花苞也有鹅蛋大小,之后呢,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有天中午去散步的时候,看见它们全都顶着蓝天开。我朝上望去,天是碧蓝,白色的花瓣挤在了一堆,使劲地舒展。我突然想到了那个生病的男人。

  “春天来了/白玉兰开得想死/一个生病的人在去往河北的途中/他有细腰黑裙的妻子/长辫子的姐姐/他有半个京城的爱和一百个/接近春天的理由//二十七,孩子一岁半/老家宁乡/湖南话湖南人也听不懂/他的样子像个出家人/没有眉毛和菩提的遮挡/他直接从前世奔跑而来/没有经过轮回,转世/捻花祭后人//我是他半夜里惊悚的陌生人/没有说话/没有聊平生/整个清晨我一直在怀乡/江南的春天比这里湿润/花开会有绿叶扶着/不像芍药居的玉兰/一夜荒废/浓得望不到边”。

  这样占领的开放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如同飞蛾扑火的爱情,或者是一场寡不敌众的战争。清明节过后,它们全谢了,满地锈迹斑斑的落花。

  在玉兰开的时候,梅花也次第开了。在南方,我只见过腊梅,黄色的,在腊月开。少年时住的宿舍院子里有几树腊梅,每年过年的时候,院子里飘着淡淡的香味,说它淡,却又有一股脂粉香,很淡的脂粉香。有的时候我独自徘徊在几树腊梅中,突然听妈妈在屋前叫我,打开水去,或者是,叫你爸回来吃饭。心情因被打扰很烦躁,现在想起来,是“少年听雨歌楼上”的烦恼。

  而北方院子里的梅花有十几个品种,且是春天开。我数了一下,有人面桃花、淡丰厚、丰厚、美人、中山、燕杏、腹瓣跳枝、白蝴蝶、玫瑰粉、早红霞、江南台阁、垂梅花这些,花色有白、浅粉和更深的粉色。除了垂梅花是枝丫向下,其它都是向上的,外形上看不出有什么区别。我喜欢这些品种的名字,淡丰厚与丰厚,究竟少了哪一点丰厚呢?

  那段时间,觉得自己置身世外桃源,从电梯出来,看见玻璃窗外花枝灿烂,想起很早的时候看到的电视剧《射雕英雄传》,桃花岛,也不过如此吧。开了一段时间也没有仔细打量,每天在院子里散步都是绕着圈走,没有走近它们看看花瓣是单的还是重的。有一天有点冷,路过的时候,突然想要是哪一天它谢了呢?于是吆喝了一声,走吧去拍拍照,莫待无花空折枝。听了这话,满满一电梯的人都跟着出来了。

  总有谢的时候,灿烂了一阵,终于慢慢落了,不同于玉兰,它们不是骤然谢的,仿佛一个决意要分手的情人。虽然早就暗示了分手的意思,却不是说了就绝尘而去,而是给曾经爱的人一个缓冲的时间,他还和你约会,也偶尔说说暧昧的话,但决不和你谈未来,慢慢地,你的心就凉了,而不是冷。谢了就谢了吧,如同逝去的爱一样不可挽留,昨日像那东流水,然而梅花不。花谢了之后,它渐渐长出翠绿的叶子,翠生生的颜色一样的惹眼,再过了一段时间,有天发现碧绿的叶子中间隐藏着一两只小果子,我以为看错了,梅花会结果吗?往标签上看,的确是“淡丰厚梅”,再看时,又有几只青涩的小果子从绿叶中冒出来,毛绒绒的,像小毛桃。青梅?青梅煮酒,青梅竹马,就是这只青涩毛绒绒的小果子?过了一段时间,青梅黄了,像成熟的杏,梅子黄时雨。

  它开口惊艳,融化了你,但是会慢慢地让你解脱,不和你决绝,给你一个从过往中拔出来的时间。

  记得有人跟我说过,在北京看樱花就得去玉渊潭。第二天就去,以前去过好几次,是五六月份,没觉得那公园和别的公园有什么不同。那天下午两点多才出发,坐公交倒地铁花了近两个小时,到了那儿已快近黄昏了,晚风有点凉意。买了票进去,走了一段,公园里到处张贴着樱花节的广告画,小路两边有卖纪念品小吃的,看样子也快要收摊了。走了不远,看见了几棵樱花树,奇怪的是,看起来真像梨花。越往里走树越密集,慢慢走进一个四处是樱花的小园子。地下已经铺了一层,这时候黄昏的风哗的过一下,某棵树在风口,就呼啦啦地落下无数洁白的花瓣,感觉在飘雪。这个情景要不是亲眼所见,真像在梦里一样。树下已有不少人坐着躺着,聊天带孩子。这会我才觉得来的正是时候,要是白天,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呢。微凉的黄昏,白色花瓣漫天飞舞。

  回去之后心里仍存疑惑,不对呀,在常德看到的樱花完全不是这样的,开得也晚一些,要四五月之交。查了一本书,才知道玉渊潭的樱花是东京樱花,花期三月底四月初,花瓣是五瓣,常德屈原公园看到的樱花属日本晚樱,晚于东京樱花,花瓣为重瓣。

  樱花,它首先出现在我的视野是一个冬天,一根根干枯的树枝,当时就想,若它繁荣起来,是什么样子?花是白色还是粉色?等到暮春过境,有一天才想起来,“等我赶到的时候樱花已经谢了/那时裸露着身子的树干如今枝繁叶茂/樱花看不出伤心的样子/看不出花褪残红的落寞”……第二年屈原公园有一个花展,其中樱花开得最盛,我在花下呆了一下午,看饱了才尽兴而归。但前一年的冬天和暮春的情景却给我记忆更深,樱花在想象中长大、枝繁叶茂,从衰败复归繁荣,又由繁华走向落寞,这种力量远远大于它在我面前摇曳的样子,虽然它那么美丽、饱满。

  从玉渊潭公园回来有些心思恍惚,第二天恰好是鲁院的联欢会,我唱了一首歌叫《黄玫瑰》,曲子是以前听过的,接触到歌词还是第一次。唱完之后到食堂吃饭,有几个人遇到我说,你那首歌唱得真好,把我们唱哭了。我觉得很惊讶,我并没有流泪,也没有伤感,唱歌也就是卡拉OK的水平,何以打动他们?到了晚上,陆续有好几个人在房间里放这首歌,楼道里飘着《黄玫瑰》的歌声。有一间房子里传来笑声,我跑进去,一进门他们就告诉我,大家正在说我,说那首歌,唱得太好了,让我再唱一次。我拿出手机找到歌词,又轻唱了一遍,唱完,看见几个人在抹眼泪。我问他们,这首歌怎么感动你们了?你们想到了什么?他们也说不清,说就是唱得揪心。几天以来,纠缠在我心里的玉渊潭樱花和同学们对《黄玫瑰》的感动终于打开了我锈了好久的阀门,第二天清晨,写下一首《他们在哭》。

  有天去现代文学馆参观,看到有张鲁迅故居的照片,两棵交叉的丁香树很显眼,下方写着“北京市阜内大街宫门口二条19号内”。于是有了去故居的念头,一个春日上午,坐公交车409径直到了照片中的地方。一进门,就看到了院子里的两棵白丁香树,一左一右,顶端相互交叉。树上挂了一个牌,上书“鲁迅手植白丁香(一九二五年四月五日)”。这个故居是他一九二四年到一九二六年在北京的居所。这时节丁香花还没有怒放,有点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味道。家乡是没有丁香的,至少我没有见到过,但因为戴望舒那首诗,对于丁香花自是充满期待与想象。它是一串串开的,叶子与花同时,后来在鼓楼大街看到一树紫丁香,也是半开半遮面,已经很香很茂盛了,如果再过一个星期,星星点点的花朵布满整个枝头,该是一番多么繁华的场面。

  在这个院子里,或许丁香花开不是为了虚饰的繁华,在故居旁边的纪念馆里看到鲁迅先生的一张照片,是先生临终前的遗照。一九三六年,他因积劳成疾,在上海病逝,终年才五十六岁。照片是当日清晨拍的,他颧骨凹陷,嘴唇微微张开,眼睛还没有完全闭上。这张照片看得让人揪心,看得出他咳嗽气喘带来的挣扎和临终前的疲惫。

  之前,在我肤浅的意识里,觉得丁香一种阴柔的花,无病呻吟的花,甚至于,有点矫情的花,而真正看到它之后,感到的是铺天盖地的繁华,那么密集的花朵和香味。想想鲁迅先生,喜欢丁香怕不是因为它的阴柔和繁盛吧。他喜欢它,自有他的理由。如今,斯人远去,而丁香犹在,它枝丫遒劲,长着长着两棵树长到了一起,在空中交接。

  如果从鲁院的大楼里出来往右走,遇到的第一棵树是叶子金黄的树。那棵树寻常不过,也没有开过花,所以熟视无睹。有一天,它旁边的一丛花开了,鲜红的花,我凑近看了一下,叫“锦带花”,原来,那棵树叫“金叶槐”。是槐树,叶子金黄。在南方的路边很少见到槐树,行道树以香樟和梧桐居多。以前在北京西站见到许多大槐树,那是一个分别的黄昏,我匆匆来到北京又匆匆告别,心有不甘,感觉那些大槐树就是北京的标志,它们在黄昏里向我挥着大手,让人留恋。金叶槐这还是头一次见,院子里也只看到这一棵,但后来在去往怀柔的路上,我见到了一大片。

  我实在不愿提起怀柔。它与一个诗人的死有关,虽然只有两面之缘,但因为他的为人,真诚、谦和,让人觉得像是多年的朋友。三月份见到的时候他还和两年前一样,忙着开车接送人、请吃饭,不管认不认识,新朋还是旧友,他都一样地对待。五月初,得到他去世的消息谁也不相信,人过中年以后,生死虽说看得越来越淡了,也经历过亲人、朋友的生离死别,但每一个朋友的离去,仍然觉得人生无常。何况他的死,是以一种残酷的方式自愿终结。那天清晨,为他送行的途中,京承高速上车很少,车里的朋友谈起他,说着说着就泪流满面。我看着反光镜里的公路发呆,车过一座桥的时候,我看见桥下一片金黄的树林,和鲁院的那棵树一样。阳光下它们越发闪着金光,亮堂堂的,因为那片树林,桥下的其他地方显得黯然失色。那些金色的叶子,被风吹得平展开来,像一只巨大的手掌。它是尊贵的,它来自虚无又去往虚无,如同生命,无论什么样的生命,无论开始与结束,都是那么神圣。

  一天,发现几个人在院子里一棵树下摘着什么,我问这是什么树?他们说桑树啊,这会儿正好桑葚成熟了。我这才拐进小路上看桑树,这里的桑树很高,不像小时候在桑园里见的那种。

  上小学的时候,我家旁边是蚕桑实验站,那个院子里有一大片桑林,每当桑葚成熟的时候孩子们就有福了。那时候中午可以在学校睡,也可以让家长签个字在家里睡。我一次性让妈妈签了一长串名字,她中午做完饭就走了,没时间管我们。我和院子里几个伙伴约好,溜进桑园里摘桑葚吃。桑树真矮,伸手就可以够着,墙也很矮,一个同学顶着就翻上去了。我们有时蹲在墙上吃,吃够了还拿个塑料袋装,到学校时才发现班上不少同学都有,嘴唇乌黑。原来,他们也去了啊,都没有碰见。想必,大家都心照不宣,藏在桑树底下,或骑在树上,静悄悄地边摘边吃。也可见当时的桑园有多大。

  除了吃桑葚以外,我们还摘些叶子回去养蚕。有个同学家是蚕桑实验站的,她拿了一板纸给我们,纸板上有一些小黑点,那是蚕卵。一人撕一块回去,拿个纸盒装着,过几天打开纸盒看,有虫子蠕动了。采些桑叶盖在上面,有时打开看,桑叶上有一些小眼,那是小蚕们咬的。过一些日子,它们长大了,身子越来越胖,需要的桑叶也越来越多,铺一层很快就吃完了,听到蚕吃桑叶沙沙的声音心里很畅快。再过一段,它们的身体越来越臃肿,像女人怀了孕一样,白色的身子变得透明,渐渐呈黄色。后来,它们实在爬不动了,成茧抽丝,而自己则变成一个淡黄色的空壳。

  吃桑葚的时候,我说起这些经历,他们说差不多,都爬过树摘过桑子、喂过蚕。说起来,我们那代孩子是有福的,现在的孩子没有这样的机会,也不屑于玩这样的游戏了。

  个头高的同学攀了一根枝条下来,上面已有青的、淡红的、红的、乌黑的桑葚果数颗,我们接过枝条,边摘边往嘴里送,他们先捡乌黑的吃,我喜欢红的那种,带点微微的酸味,到嘴里听到扑哧一声,果子被咬破了,汁液乍泄出来,充斥着我的唇齿之间,弥漫了一个瞬间归来的童年。

  在我的童年记忆里,母亲是爱美的,她并不爱打扮自己,而是爱养花。那个时候住的房子前有一大块空地,种上了杉树。恰在我家的前面,因为修了一个公用水池,空了一块地没有种树。我母亲把那块地利用上了,其实如果讲究实用的话,她完全可以种上蔬菜,这样家里可以省下不少菜钱。她在农村长大,种菜的手艺应该比种花强。但母亲没有,她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些花种子,我记得有牡丹和芍药种子,圆溜溜的。不多久,神奇的长出了诸多花朵,有盆栽的紫罗兰、吊兰、茉莉花、月季、各色品种菊花,还有种在地里的牡丹、芍药、大丽花、指甲花、鸡冠花等等,一年四季,我家门口都有花开放。那个公用水池边总有人在用水,他们洗菜、洗肉、剖鱼,用过的水就随手倒进我家“花园”里。那可是“肥水不流外人田”,除了这些,她还用家里马桶的“肥水”浇灌,因此越见得花开艳丽。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年幼的我并不知道母亲的心。她识字不多,文化水平与父亲很难达到沟通的程度,除了上班、做饭、看管我们,空下来的时间里只能用种种花、偶尔做些针线来打发,那个花园给我们带来一些无用的花草,却是母亲心灵的后花园,聊以铺展她空阔的庭院。

  在北京的一天夜里,几个同学买醉而归,路过一家单位,有个人停下来说,芍药开了,芍药居终于看到芍药了。我们一起去看,有同学看了一眼坚决地说,不是芍药是牡丹。双方争执了一番,没有结果的离去。我却被那晚的情景打动了,芍药也好牡丹也好,有什么要紧?重要的是我们还有这份心情,一些到中年的人会在一个微醺的夜晚为芍药牡丹而争执不休。

  我查了一下书,才发现芍药与牡丹的叶子有区别,芍药叶子细长,并有“将离草”的别名。牡丹的叶子形似枫叶,要宽大一些。根据这个判断,后来在鲁院发现了芍药,重回那天夜里经过的单位门口,判断出是一丛牡丹。

  牡丹芍药各自开出富贵与离别,而我心里有隐隐的不安。父亲病了好长时间了,也没有严重的疾病,只是由于身体器官日渐衰退,骨头碎裂,还有诸如心脏、眼睛、胰腺等方面的毛病,午夜时分我们一行尽兴而归,而他那会儿应该睡在病床上,睡着了没有?这些年,他和母亲各自拥有一个深潭,只不过母亲能够通过花草、运动、做善事等来排解,把潭里的水不断往外舀,吐故纳新。而他仅仅拥有书本。他的深潭里,水自清浊,不断地向内滋养,也许长出了水草、绿苔甚至浮游生物,但是那潭水因沉寂而衰老,早于身体之前。

  那段时间总在做梦,梦到父亲的病,端午前几天终于回到了家。奇怪的是,北京那几天近四十度,而常德却只有二十七八度,听母亲说,一直以来天气不好,老在下雨,被子被褥棉衣都洗不了晒不了。今年艾叶也少,往年这两天市场多的很。我问她,栀子花开过了吧,她说还没有,今年天冷,花也开得晚些。

  第二天要走的时候在菜市场拐角的地方遇到一个老人,篮子里有艾叶和紫苏,但看样子割了几天,都蔫了。另外还有一些栀子花,像以往一样扎成一束,但一束只有四五朵,有的是花苞有的已经发黄了,他说两块钱一束。我觉得有些贵,往年两块钱一束的话,也有十来朵,都新鲜得很,看来真是物以稀为贵。

  买了一束,临上车时只剩下两朵花苞,进站的时候听到后面一个孩子问,妈妈那是什么花呀?我回头一看,是个两三岁的孩子。他妈妈说不知道。我告诉他是栀子花,他伸手想要,我分出一朵给他。孩子伸出手掰花瓣,并把鼻子凑近了闻花香,他妈妈说,谢谢阿姨了没有?孩子朝我投来感激的一笑。

  剩下的那朵栀子花被我从常德坐汽车到长沙、转高铁来到了北京,回到宿舍,我用一个瓶子装了些水,一两天之后它慢慢泡开了,散发出久违的香味。尤其在夜晚,它静悄悄地陪伴我,即使看不见也能感觉到它的存在。“此心安处是吾乡”,有了栀子花开,这些静静轮回在北京的日子,也像在家里了。

  栀子花,我只在常德见过,而且每年都在端午前后、梅雨时节。所有的街道都含满水气,不仅是道路,还有屋檐、树枝、花草、空气。因此我感觉常德是个阴柔之城,加之还有一条沅江在此奔流到洞庭,穿紫河作为内河穿城而过,更让人感到它是个母性的城市。或许在江南词典里,水与花本来就不可分割。而北方则不同,没见过这几个月下过几场雨,植物们却不紧不慢,依着时令生长,该开花的开花,该结果的结果。

  如今,鲁院里已是一片葱茏,杏子、李子、桃粉嫩嫩的,带着初生的绒毛,池塘里的小睡莲也浮出了水面,街上的杨絮飞过一阵如今安静了。大家都静下来了。经历了繁华与衰败,经过生离死别、一个人的战争,经过童年与河流,父亲与母亲……如今都在静静的孕育,或许只是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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